宋奶奶说:“谁说的?”
“医生说的,”老爷爷说,“你这毛病就是年轻时候不爱惜。”
夏皎主动说:“我们员工休息室有饮水机,我去帮你接?”
郁青真站起来:“我来吧。”
闲着也是闲着,她领了老爷爷去接热水。只剩下夏皎和宋奶奶聊天,对方很喜欢夏皎,问了年龄后,展眉:“比我那个乖外孙女小三岁。”
夏皎笑着说真巧,宋奶奶不知为何却叹了口气,或许是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,她转移话题,又挪到老爷爷身上去。夏皎恭维,说老爷爷很细心,天天买花——
宋奶奶笑眯眯摆摆手:“以前他年轻时候脾气硬着呢,老了才稍稍服点软。不过一辈子都抠门,也就这时候大方点儿。”
说到这里,老爷爷拿着保温杯来了,中气十足:“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?”
夏皎没忍住,笑了一声,宋奶奶也笑:“没什么,夸你好呢。”
老爷爷哼一声,还是小心翼翼拧开保温杯的盖子,倒了一点在瓶盖里,吹了吹,才让妻子喝下去。
夏皎猜测对方似乎并无儿女子孙时刻陪伴,那个“比你大三岁的外孙女”,在苏州工作,也是一周过来探望一次。今天周五,又是外孙女过来的日子,所以宋奶奶请夏皎帮忙多挑一些花朵,好带回去装饰房间,让外孙女高兴。
不知道为什么,夏皎总能从这对老人身上看到自己爷爷奶奶的影子。
父母大多都有身不由己的苦衷,比如为了家庭外出做生意、工作,不得已把孩子留在老家,托老人照顾。
夏皎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位老人抚养长大,一养就是十多年,感情自然不同。后来因上学问题被爸妈接走,依稀记得临走前,奶奶给她缝书包的肩带——那种黑色的、尼龙的双肩包肩带最好用针再订一圈,不然,书包里装的东西多了,容易脱线、松开。
奶奶缝东西的手艺好,订肩带时也一样,先缝一个“口”字,里面再缝一个“x”,针脚细密均匀。她那时候眼睛花了,穿个线都要举起针,将线头用嘴唇抿一下,带出一个小尖尖来,再眯起眼睛,把针孔对准灯,另一只手拿线,好久才能成功穿进去。
夏皎在的话,一直都是她替奶奶穿针引线。
但那时候她不太懂,帮奶奶穿好线后,看着奶奶用针尖在头发上挠一挠,夏皎问:“奶奶,要是我跟妈妈走了,以后谁给你穿线呀?”
奶奶侧坐在床上,只是笑:“奶奶自己也能穿——要是皎皎想奶奶了,多回来看看行吗?”
夏皎认真点头:“我一星期回来看您一次。”
她还翻出来奶奶所有的针,给每一根针都穿上线。一半白色,一半黑色,老人家年纪大了,不怎么绣花,常用的线就这两种颜色。
奶奶大笑,在灯光下将她的肩带订得结结实实;爷爷看着电视里的新闻联播,等待着一会儿的央视播报天气预报,也夸她听话,懂事。
但听话、懂事的夏皎没能履行诺言。
家里人不放心让一个未成年孩子每周乘火车来回,更何况,路费也是一笔开销。夏皎只能每年寒暑假回家陪伴爷爷奶奶,不过老人家从来都不怪她,每次她回来,都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。夏皎说一句土豆丝好吃,第二顿肯定会有现炒的土豆丝,临走前也得给她装一兜土豆回去。
每次夏皎进家门,奶奶先捧出来一大堆攒了很久的饼干、糖果、水果、奶制品……都是其他人送给爷爷奶奶的,他们舍不得吃,都给她留着。
有时候也有意外,奶奶欢天喜地地拿出来奶制品和饼干,夏皎却发现这些东西已经过期了,她和奶奶说了后,对方明显一愣,继而有些心疼的可惜:“保质期怎么这么短……”
这样说着,她头发花白,又难过又不舍地看着那些东西,像是恨不得一口气全吃掉,懊恼自己粗心,懊恼这些东西保质期短,但绝不会懊恼夏皎来得晚。
夏皎每一次回家,都能发现奶奶牙齿掉的更多,爷爷越来越矮。他年轻时候干重活,年纪大了后腰渐渐伛偻,拱起来,像一张弦越绷越紧的弓。
奶奶常常抱怨爷爷太节俭,年纪越大越是什么都舍不得丢;抱怨爷爷晚上睡觉开着电视,每次她关掉的时候爷爷都会问她为什么关,绝不承认自己看着电视睡着了……这样说着,爷爷笑嘻嘻,全然不管奶奶说的什么话,将他觉着好的牛奶和饼干往夏皎书包里塞。每次过年离开,爸爸车后备箱总是装得满满当当,爷爷奶奶恨不得把家里所有能带的东西全给他们带上。
后来爷爷患病,父母终于回扬州工作,短暂的团聚后,夏皎读大学,考去北京,仍旧只有寒暑假才回家,陪两位老人。
那时候爷爷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了,但迷迷糊糊中总记得要藏好吃的东西给夏皎,给夏皎装满小书包。
每次放假,夏皎都要陪两位老人聊天,晒太阳。
奶奶那时候的牙齿刚刚全部被拔掉,原本只剩下四颗牙齿,但因为要订做假牙,所以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