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太甜了,吃着有些絮。”闻知秋不能理解孕妇的胃口,“刚刚可是连吃了十几块巧克力,也没说甜,怎么这又说太甜了?怀孕时胃口可真奇怪。”
“你知道什么,怀孕就是这样。”闻太太笑弯了的眼睛周围,丝丝皱纹如菊花绽放,她悄悄同儿子说,“老话说的好,酸儿辣女,我看你媳妇这胎像个儿子。”
闻知秋好笑,“妈,你先别说这话,倒叫韶华心里有负担。儿女都一样,说不定她更喜欢女儿。”
“我知道我知道,我也就跟你说。我也喜欢女孩儿,先生个儿子,再生闺女是一样的。”闻太太摆摆手,对儿子道,“你去上班吧,我得操持操持,可得给韶华好生补补身子,她是太累了。算着应该是年前的日子,兴许就是你们成亲后不久有的。正赶上过年,我都忙的吃了好几幅补药,她只有比我更忙的,也没留心。菩萨保佑,等你媳妇这胎坐稳了,我得去庙里给菩萨烧香,好好添些香油钱。”
闻太太絮叨着就去厨房忙碌。
程辉几人过来上班时,褚韶华还在睡觉,闻太太让程辉看着安排工作,先不要打扰褚韶华,让她好好休息。能办的事先去办,办不了的等褚韶华醒了再做交待。
这次的怀孕令褚韶华感觉到异常的疲倦,她非常的累,连温大夫开的药都是在醒来的空当喝的。闻太太打电话把这症状同温大夫说了说,温大夫见多识广,宽慰闻太太,“您只管放心,母体休息好,孩子会更健康。如果困,只管睡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,只要不是单子上特别备注的,不用忌口。让少奶奶保持好心情,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闻太太思量着,总是睡觉,应该心情不错。
可总是睡觉,也不全都是好梦。褚韶华会梦到第一次怀孕时的事,会梦到她的第一个孩子,那个叫萱的女儿。梦中她离开陈家时,陈太太对她说“韶华,如果你想,可以去看看萱儿”,她面无表情的说“不必”。然后,她坐着骡车离开,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两畔是即将成熟的玉米田,一块又一块,连绵不断。她总是能听到身后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喊“妈妈,妈妈”。
这记忆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梦中回溯。
她看到旧时的自己坐在骡车上笔直着脊背离开的背影,她离开了家乡,也离开了自己的骨肉。
在梦的虚空之中,她仿佛被一种无形之力禁锢在地,胸膛被空刃剖开,心肝被无形之手拿走。她看着空荡荡的胸膛,站了起来。
前方并不是繁花盛景,她想回头。回身后望时,却看到自己的家乡与亲人,他们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捧着她还在跳动的的心与肝向她微笑,仿佛在说,回头,我们就还给你。
她只觉作呕。
她转过身,裹好伤,如同那个旧时的坐在骡车中的自己,永远离开。
褚韶华有着钢铁般的意志力,她在梦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,过去的事,不必再想,不必再提!
她现在过的很好,不需要那些旧回忆!
现在,她已经有新的家庭,她的胸膛会长出新的心肝,被人扒开的旧伤终会痊愈。只要时间够久,我会忘记那些伤痛与过去,我的眼睛,永远只会向前,向前。
我不会一遍又一遍重温过去的伤痛,我也不愿再见到过去的人,如果你们出现,那很好,你们只能客死他乡。如果你们不再出现,我当生命中从没有过你们。
那些过去让人贪恋的温柔与温情,爱与被爱,那些想起来就美好的让人心里发疼的时光。我已经不想再回味这些,甜蜜的回忆只能让我更加疼痛。
对我好的人,对我坏的人,爱我的人,与我爱过的人,我都不会再回忆。
你们对我一心一意,你们爱我依恋我,就这样把你们忘记,我是个无情的人吧?
对,我就是这样的人。
她也会梦到苏州河里浸泡着的血缘亲人,梦到死在王局长侄子车轮下的宋舅妈,那车飞速而来,宋舅妈站在道路中间,急忙扑向她,宋舅妈要躲开那辆车。她没有片刻犹豫,在宋舅妈扑到她身上时,伸手在宋舅妈的腰上狠狠一推,宋舅妈踉跄的向路中央跌过去,她做出一个要抓住她的焦急神色与动作,实际上那只是伪装。宋舅妈整个人被狂飙而来的汽车撞飞出去,骨头碎裂的声音,人群大呼的声音,还有宋舅妈被远远撞出去重重落地的声音,鲜血从她的身体里迅速的流溢出来,染红石灰地面……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在死死的盯着她。
快意!
褚韶华梦中都觉快意!
当这些人伸着被河水泡的肿胀发白的手臂,从冰凉的河水爬上岸,初春冰冷的水在河岸流下浓重的水渍,他们在夹竹桃畔抬起湿漉漉的头,眼睛里只有白色的眼白,缓慢坚定的挪动四肢,向她爬来,抓上她的脚,攀上她的腿,要拉她下河。宋舅妈断裂的身躯从石灰地面嘎吱嘎吱的站了起来,头是歪着的,被撞断了,怎么都抬不起来,只有继续歪垂在肩头,那双眼睛是垂死的颜色,像洇入地上的暗红的血。
褚韶华胸中万千杀意喷薄而出,幻化为手中一柄深色长刀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