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你说,我该不该走?”
他们看不到斐守岁,只与对方言。
“他是厌烦我的,不是你。”
“哎呀呀,我早说了,把讨厌的地方改掉就好啦。陆姨不喜欢我总是跟在她旁边,那我就离得远点,她看不到我,我能看到她,她开心了,我也开心。”
“那和鬼魂有什么区别?”
“呸呸呸!我没死呢,丧气话说不得,说了就要灵验,可怕得很!”
高个子笑道:“你就不怕我代替了你,成了跟在陆姨身后的小鬼?”
“可你不识得陆姨,又去哪里找她?”
“我认识她,和你一样,我认识他。”
言毕。
大人儿的身躯在幻境里慢慢透明,他见到自己的手指如烟灰上升,眼瞳也是了然。
丹凤眼微微眯起,是早已料到。
“祂来了。”
“谁咯?”
小陆观道还在数石子。
“是谁不重要,你听我说,”
大人儿走到小人儿身旁,“我就是你,不过是你的曾经,一段见不得光的记忆。你要记好了,要记牢了我说的话。”
小陆观道皱着眉抬头,两只手抓住自己的耳朵:“好啦,你说呗,我有两只耳朵,两只耳朵都听你说!”
高个子的眼眉在笑。
“不要忘了陆姨一家,不要忘了那个想和你一块儿捉鸟的姑娘,你且记在心里,就算再成了一块顽石,也不准忘。”
“当然,还有一路来穿书生衣裳的人,爱与你开玩笑的道士,拿糖丸给你吃的紫衣姑娘,都不能忘了。”
蹲下身,高个子消散得极快。
“尤其是背箱笼,腰间有画笔和纸扇的书生,他呀,救过你。”
“他救过我?”
“是。”
“唔……你为何要这样说他们,他们有名字的。”
“嗯,你还记得他们?”
“怎么会忘!是、是……”小陆观道低下头手指拨弄着石块,“斐……斐……咦?!我记不得了!”
小陆观道慌了,连忙仰首要问高个子。
可高个子全身似一把黄土,连脸皮都散在了空中。
好像打泥地里来了一趟,也不愿有人跟随,成了绵云一片,永不着落。
小陆观道起初是呆看,后来当高个子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,他才有所察觉。
伸直了头。
“这是戏法吗?你去哪里了?”
“这里空得很,捉迷藏你输定了!”小陆观道故意大声,“你走啦?没人和我说话了,好寂寞的——”
无人应答。
可怜到连回声都没有。
斐守岁冷然看着四处走动的小陆观道。
这究竟是什么幻术。
那位仙君大人说走就走,留下一个忘了他人姓名的小孩?
还有……
一个祂。
斐守岁看到跑个不停的小娃娃在他眼前猛地摔了一跤。
地上的石子排成一排,陆观道吃痛着站起身,手臂被划破,却见他拽着衣襟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我的心好痛……”
心痛?
“好痛……好痛……”
在小陆观道声声呻吟中,幻境开始坍塌。
融化般的梦。
斐守岁如何施法都打不开的门,从天际处大开大合,降下黑雨。
装睡
醒来时,视线在颤抖。
斐守岁一只手撑着什么,只能勉强眯眼,打量四周。
所见昏黑的房间,不过细碎光亮从布料中透进。布料跟随颤抖在一呼一吸,偶尔可见外头的浅绿。
老妖怪能感觉到自己在缓缓向前,马车?亦或者是囚笼。
且身下的路并不好走。
若是醒来,打草惊蛇不可行。于是斐守岁屏气感知身边之人,淡淡槐花香从他的术法中流出,触摸到旁边躺着一个,而前头坐着一个。
躺着的那个气息平稳,似是深睡。前头那个一只脚荡在下头,气息难以捕捉。
皱了眉。
以斐守岁对谢义山和江千念的了解,他们都没有前面之人的境界。
隐藏气息……
莫不是顾扁舟。
槐花香正要收脚,有人儿开了口:“斐兄不好奇现在身在何处?”
此话平静,一听不是谢江两人,便知是顾扁舟。
斐守岁不得不回:“仙君大人能带我去的地方,想是……”
“切莫说什么仙君,在外头斐兄唤我顾扁舟便好。”
忽然,光亮在眼前一下子扩大,斐守岁还没适应,用手挡住视线。
除却光,斐守岁的耳识告诉他,周围密林森森。
竹叶与踏雪声时不时传来,还有马匹。是良马低吼,马蹄子踩实了白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