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紞吃了一口米饭,忧愁不已:“这里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,以致于粮价太低,一两宝钞,在京师可以买二石米,在苏杭可以买三四石,可在这里,足足可以买五石、六石!谷贱伤农啊。”
林环深吸了一口气,再次确认交趾存粮数目,终于相信,转而说:“交趾粮食多还不容易,既然一两钱钞可以购置五六石米,转至京师或北平,便可有两至三倍纯利,找商人运不就妥了?”
张紞默然不语。
陶容、李文敏等人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林环,林环恍然,自己能想到的法子,张紞怎么可能想不到。
梁默叹息一声,解释道:“商人至此处,可不是为了三倍利而来,而是为了四五倍,六七倍,乃至十几倍而来。他们想要的是更有价值的货物,谁会用粮食来占用更多的船舱位置。要知一袋香料与一袋米的利相差可不止是几两的事。”
林环明白了,商人不肯干,交趾布政使司这边北运粮食又不划算,导致无数的粮食,如山堆积在交趾。
张紞搁下筷子:“交趾雨多天潮,粮食存储不易。去年陈粮中,有超过三十万石因封闭不当,导致稻谷受潮发霉。林主事,你知道大明许多地方百姓吃饭都成问题,也知道这批粮食的重要,应想尽办法加以解决。”
林环着急起来,连忙说:“是否可以由水师代为北运?”
张紞沉默了下,询问:“南部水师运粮船只有八十,这些船只中绝大部分需要保障战船,又能拿出多少船只专运粮食?何况,水师不听从布政使司方面的安排,他们的上级是水师都督府,没有皇上的旨意,这里没有人能说动水师。”
林环郁闷了,朝廷在三分水师的时候,主要考虑的是自江南北运粮食,东海水师为主力,可没想到从交趾大规模运粮北上。
正在发愁的林环突然看到韩观脸上浮出笑意,不由地冷静下来,低头沉思,余光看到了张紞那张平静的脸,他哪里有什么担忧,摆明了就是吃准了自己,想要借自己之手,回去让朱允炆给南部水师发一道手谕,由蒸汽机船来帮忙转运粮食吧?
老狐狸,担忧都是假的。
只不过,张紞明明可以自己写奏折,为何不将此事直接奏报给朝廷,朱允炆没道理不答应。
林环不解。
张紞不亲自上书的理由很简单,那就是避嫌与立规矩。
交趾布政使拥有太大的权限,张紞很清楚什么事不能僭越,清楚界限在哪里,平日里并不与按察使司、都指挥史司有过多往来,自然也不会去牵扯到水师的事之中。
洪武朝的风云告诉张紞,想要活得长,就慎重处理职权外的事,能借力的借力,能避免接触的就避免接触,两袖清风不染花黄,一心为政不碰雷池。
水师现在是个香饽饽,尤其是三分之后,南部水师总部就设在爱州港,这里面有无数的利益可以钻营。
若张紞亲自上书,恐怕朱允炆会准许张紞“便宜行事”,让水师配合张紞运输粮食。
一旦张紞跨过去这一步,那必有效仿者,跟随者,时间长了,三司官会认为,用水师的船只运点粮食合情合理,理所当然,既然如此,要水师帮帮忙,给我们运点木头,运点石头,运点香料,也是应该的……
张紞不愿意亲自上书,不愿意便宜行事,更不愿意破坏规矩。
现在借林环之手,走正常渠道,按规矩办事,谁都说不出不对,他日交趾三司用水师时,还需要照例先上奏,这是立下规矩。
前有车,后有辙。
林环只是一个新科状元,尚不明白官场法则,但还是遵从张紞的意,写了一封奏折差人递送京师。
在一番问对之后,林环开始转入真正的使命:“接渤泥国使臣三月消息,渤泥国国王哈桑去世。后探得渤泥国内部分裂为两个势力,一方是艾哈迈德亲王,一方是特曼贡亲王。两股势力明争暗斗,争夺权势。其中艾哈迈德亲王背后是黄森屏,此人算是大明人。皇上旨意,命我于交趾组成使臣队伍,出使渤泥国。”
张紞凝眸,韩观渴望。
很显然,这是大明在渤泥扶持一股力量的大好时机。
虽说黄森屏在元末的时候就跑到了渤泥,但他身上毕竟流淌着华夏人的血液,在骨子里还是中国人,加之此人多次派遣家人前往大明,对大明的认可远比什么特曼贡亲王好得多。
渤泥的位置很关键,大明在南洋深处的势力存在,仅仅只有一个小小的旧港宣慰司,根本不够。
若水师能在渤泥立足,打造一个军港,那大明水师将在南洋深处彻底扎下根,形成对整个南洋诸国的真正威慑!
渤泥--黄森屏
几十年来,张紞信奉的理念是“国虽大,好战必亡”,在对外关系上,与朱元璋不谋而合,即睦邻友好,以德服人,强而不欺,威而不霸。
可在交趾的四年中,张紞终于看到了大海的富庶,南洋的富庶,具体来说,是粮食的富庶。
什么香料,什么珍木,什么宝石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