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林岩和林家人做得极其隐秘,但这么大一笔数额还是不可能完全无迹可寻,更何况云洲从前虽然一直对商业和经济无甚兴趣,但却有着天然的敏锐度,不然也无法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,将裴氏从那样衰败的状态下救回来。
从蛛丝马迹间剥丝抽茧,云洲很快就收集了不少林氏的罪证,只等一个契机就能将他拉下马。
在收集完罪证的那一日,云洲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,目光落在远处一座白色建筑,思绪放得很空。
那是裴氏的大楼,或者更准确地来说,那是云氏的大楼了,如今那座公司的掌权人已然变成了自己,可自己却还从来没有踏足过一次。
没人比他更熟悉从前的裴氏的架构和运营,哪怕他人不在公司也能很好地远程遥控,但他却突然想要去看一看了。
如今的裴氏没有主心骨,从前属于他,后来又属于裴冽的总裁办公室是空的,云洲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成功进入。
办公室里的陈设与从前他还在这里时一模一样,就连座椅的角度和位置都一样。
在办公桌上,摆着从前那张旧照片。
照片里的少年一身旧衬衫,眉眼温柔,唇边含笑,微长的发丝被飘摇的风吹散,目光里是自己很久没有见过的笑意,五官像极了自己。
这并不是曾被他撕碎的那张,而是裴冽私自留下的复印件,比起那张早已泛黄的旧照片,这一张明显就是现代的打印技术印出来的,清晰度都仿佛好了不少,也没有从前被自己撕碎的那道道裂纹。
办公室里简直处处都是他从前存在的痕迹和气息,只除了空气中弥散不去的酒味,简直一切如昨。
云洲几乎都能看到裴冽坐在办公桌前,一手抱着他的旧照片一手抱着酒瓶的样子。
如果不是日日在办公室里醉酒,办公室里又怎会有浓郁到几乎如同实质的酒味呢?
可是,沉溺在回忆里又有什么意思呢?
云洲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,只是他还没能笑多久,就猛地惊觉,好像自己也是一样。
一样沉溺在过往的回忆里,记忆里忘不掉的鸢尾花田,裴冽对自己的所有假意温柔,在并不美好的少年时代里所有美好的记忆。
忘不掉的不止裴冽一人,他也是一样。
云洲唇边的笑意由嘲讽转向苦涩,接着又慢慢被磨平。
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串被他藏在了柜子最深处的金刚石项链,如果不是因为潜意识里最后的不舍,那串项链本该早就消失不见——
可是如今,没能被成功丢弃的项链,就是深陷在回忆里的他好像也一样可笑的最好证明。
云洲突然就不敢在这件办公室里继续待下去了,生怕在办公室里看见更多属于自己的痕迹,也生怕自己同样在回忆里陷得更深。
只是还没等离开裴氏公司的云洲反应过来,他恍惚间发现自己居然又到了另一个地方。
到了裴冽养病的医院。
他这回到裴氏本也只是一时兴起从公司开车出来,并没有带司机,离开裴氏后本也是打算驱车回去,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竟然无意识间到了这个地方。
云洲下意识停了车,只是医院门前的车流量何其之大,他才停下来后面的喇叭声就此起彼伏地响起,催促他赶快将车开进车库。
都已经到了这个位置,真是来也不是走也不是,云洲实在无法,只好硬着头皮开车进了医院。
“怎么就到了这里,”云洲沉沉叹了口气,“怎么就到了这里……”
云洲吃力地揉了揉眉心。
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。
或许今天脑子一热去了裴氏就是个错误。
当云洲开始上楼的时候,又忍不住开始想,自己出现在这栋漏了里也是个错误,明明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他再把车从医院的车库里开出来。
却选择了最致命的一种方式。
但是眼下他已经站在了这里,却没有了再临阵退缩的道理。
毕竟裴冽的伤,也全然是为了自己而受,于情于理,他都该再去看看他,也顺便将找到了罪魁祸首的消息告诉他。
就算这样的消息不能让裴冽好起来,至少也勉强让他心安一些。
在病房前定了定神,云洲轻轻推开了门。
病房内的情形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,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,而且因为长时间的卧床愈发显出了几分形销骨立,与云洲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裴冽完全判若两人。
床边陪着的裴父裴母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会来,在一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,颤抖着上前想要招呼云洲,却被云洲不动声色地避开了。
“倒水就不必了,”云洲低声道,“我只是来和他说几句话,说完就走。”
裴父裴母讷讷地点了点头,不知道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云洲,也完全摸不清云洲究竟在想什么。
两人殷殷地看着云洲,犹如看着一株救命稻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