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。
烂到了骨子里的泥,怎么配和美好的日光一样新生呢。
裴冽再次拨通了那个自从裴云洲离开以后,被他拨过无数次的电话,不出所料地依旧没有接通。
裴冽迟疑了一下,然后一点一点蹲了下来,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真是的,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。
这么久没能接通的电话,难道洲洲肯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肯接了吗。
号码不过是一串无意义的数字而已,那张能够联结他与洲洲的电话卡,只怕早已与裴家小少爷在这世间留下的所有痕迹一起,都湮灭在了那场大火里。
他连洲洲真正的联系方式都没有,所能做的,也不过是在阴暗的角落里仰望而已——
等等,联系方式,对,他应该先弄到一个联系方式!
虽然没有办法直接联系到云洲,但这不是还有应许吗,他给应许打个电话,一定就能找到云洲了。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裴冽耐心地等待着电话忙音,在看见通话时间增加到一分钟的时候终于慌了神。
但他又想,或许只是应许没有听到,或是没来得及接电话呢。
指尖的颤抖不受控制,就连按键的动作都那么困难,好不容易才勉强输完,只是这一回,对面甚至没给他等到一分钟的机会。
电话才刚拨出,就被对面挂断了。
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,呼吸也变得粗壮急促。
对应许的嫉妒几乎要升格为恨意,他恨不得将应许直接取而代之——
应许是谁,不过是从前裴云洲身边一个小小的助理而已,明明当时洲洲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回应他。
可是现在,就连应许都能挂断自己的电话,而得不到洲洲的眼神的人,也变成了他自己。
裴冽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残酷的事实。
应许既然和他的洲洲待在一起,那是否就意味着,或许并不是应许挂断了他的电话,而是洲洲挂断了他的电话?
毕竟自己曾经那样伤害过洲洲。
这世界上所有的因果轮回,都是会反噬到始作俑者身上的。
从前不耐烦地挂断洲洲的电话是他,在洲洲病中最需要他的时候,不接电话的也是他。
而现在,终于轮到他尝到电话被挂断的滋味了。
手背骨节出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,裴冽迟疑地低下头,这才发现他不自觉地在用拳头锤砸墙面,脆弱的皮肤很快磕破,甚至隐隐露出其下白森森的骨骼,整只手鲜血淋漓。
麻木的大脑再也感受不到疼痛,甚至因为这样残虐的景象而产生了一种隐秘的快意。
虽然洲洲看不见,但摧毁自己,应当也是一种赎罪吧。
在城市的另一头,云洲正为创立“新生”影视公司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。
白手起家本来就很困难,哪怕他有多年执掌裴氏、力挽狂澜的经验,在创业之初要面临的困难也依旧很多。
云洲不得不庆幸,应许竟然回到了自己身边,虽然是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,但总之不管怎么说,有知根知底且又有能力的人帮忙总是好的。
最让云洲感到舒服的是,在看到自己的真容以后,应许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,也没有问他当初究竟经历了什么,仅仅是在最开始含着眼泪说了一句“我就知道您还会回来”,便再也没有多余的疑问。
若不是对方的目光实在灼热到难以掩饰,云洲几乎都要忘记了他对自己,其实也抱有着和那些人并无不同的心思。
但谁也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,他和应许始终保持着一个相安无事的距离,相处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,应许做事很有分寸,在云洲忙的时候并不会打扰他的办公,而是独自在特助的办公室里处理事务。
也正是因此,当来电提示显示出“裴冽”的名字时,应许迟疑了一下,到底要不要告诉云洲知道。
应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,不管是裴云洲还是云洲,都不止一次的说过,他只是一个助理。
而助理是没有资格替上司作出决定的。
哪怕对云洲来说,裴冽已经是一个路人,但应许心里明白,至少裴冽从前获得过比自己更高的身份,曾和裴云洲有过自己这辈子都不敢肖想的亲密接触。
当裴冽的电话第一次响起时,应许不敢自作主张,拿着手机走到了云洲的办公室门口,自微开的门缝向内望去,金红的日光自窗外向内斜射进来,映照在云洲苍白的侧脸,染上一层漂亮的薄红。
这段时间他的身体虽然养好了些,但多年的亏空并不是那么容易补齐的,更何况近日来的生活也并不那么轻松,他的气色依旧不太好,可即便是这样,在夕阳余晖之下,他整个人也依旧显出了几分夺人心魄的美。
应许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迟滞。
手里握着的手机仍在震动,虽然拨打时间已经来到50秒,但电话那头的人依旧没有放弃,锲而不舍地等待